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中東國家最近迅速變天，從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的激勵影響開始，接著埃及、約旦、敘利亞、葉門等國家也如骨牌般的掀起民主風潮，變化的速度遠遠超乎預期，但其實都有跡可循。

        中東最具親和力的兩個國家約旦、埃及，對我來說都是非常具有紀念意義的地方─前者是第一次自助旅行的地方、後者則是蜜月旅行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我和女性友人都是第一次自助旅行，在少有東方觀光客的年代及男女界線分明的保守阿拉伯世界中，我們成為最醒目的焦點，一路上受到男性路人的熱烈歡迎、收到許多熱情的笑容；當時九一一事件剛過幾年，大家對中東的刻板印象不外乎冷血無情、危險攻擊，但眼前這些不斷跳到我們面前的善良臉龐實在無法與賓拉登作任何聯想。



玫瑰色的石頭是約旦最受歡迎的景點。


世界遺產佩特拉。


        回旅館的路上遇到在機場認識的約旦人法索先生，曾經在英國留學四年的他英文講的很不錯，他的家世顯赫、和政府關係密切，開了一台紅色跑車來找我們，誠摯的想當地陪帶我們逛安曼市區。我們一起喝了星巴克咖啡、參觀了大亨所住華麗皇宮般的房子、最後他帶我們去當地一家很有名的麵包店，耐心等候第一批剛出爐的麵包、再熱烘烘的送到我們的手中。那天是那年的最後一天，法索先生在陰暗又狹小的店舖中掰開麵包，看著熱氣飄散在黑暗中，愉快的說了聲：「新年快樂！」那一個其貌不揚卻充滿濃厚麥香味的麵包溶化在我嘴裡，在冬日的安曼城中是最幸福的回憶。

        後來我們到了約旦南部的古代遺跡佩特拉，這個在沙漠裡雕琢出的粉紅色玫瑰城是約旦最負盛名的世界遺產，到處都是牽著駱駝、馬匹、驢子到處招攬顧客的貝都因人。

        「Taxi？Taxi？」一位帶著頭巾、穿著涼鞋、矮小黝黑的貝都因大叔拉著他的驢子硬是推銷到面前，黏緊緊的強烈攻勢很難擺脫，只好上了這台驢子計程車。波米斯先生和他的年輕夥伴是純正的貝都因人，世世代代都在沙漠中遊牧、直到佩特拉被規劃為觀光勝地後則改定居在附近的洞窟中，不再遊牧而改以提供驢子作為觀光客的代步工具維生。波米斯將我放上驢子、他自己則牽著驢子走，滄桑卻宏亮的歌聲飛盪在粉紅色的峽谷中。

        中午烈日灼身，我們躲在石頭縫下休息，我將身上僅有的一包小餅乾分送給他們吃，極餓的我們連掉在衣服上的碎屑都捨不得拍掉。

「波米斯，你們中午都吃什麼？」我問這位貝都因人。
「不吃！我們要招攬生意。」
「你生意好嗎？」
「還可以，比放羊好。」他靦腆的笑著。
「你家在哪裡呀？」我望著沙漠問。
「在那邊的洞穴裡，妳想去嗎？很歡迎妳。」波米斯指著山後面的方向。



我和波米斯及小白驢。


        一整天與貝都因人相處後我們變成了好朋友，到後來他坐在驢子上依舊唱著歌、而我則拉著驢子走路。離去時付了一日包租驢子的價錢，三塊約旦幣，和與法索一起喝的星巴克咖啡價錢一樣；波米斯感激的緊握著我的手、希望日後能在見到我。

        約旦令我印象深刻的除了人民的熱情好客、佩特拉屏息的美，還有那驚人的貧富差距。

        幾年前我結婚了，選擇蜜月的地點是充滿神秘感的埃及。

        由於仍然是自助旅行，所有的行程都到當地才搞定。掮客艾米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帥小子，帶著時髦的墨鏡、頭髮噴著髮膠、全身散發著濃濃的香水味。「嗨，美女，你的要求是什麼？我通通可以幫你辦到喔！」艾米翻開記事本，雙手呈專業姿勢放在上面，手指上的五個戒指閃閃發亮。他口沫橫飛加上比手畫腳的介紹行程又不時露出迷人的笑容，黃金戒指不停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看的我眼睛都花了，在不知不覺間，交易就完成了。「好，美女，就這麼說定了，小的我一定幫你辦好，有錢好辦事！」

        類似艾米這樣的掮客在埃及隨處可見，都是一致的光鮮亮麗及帥氣逼人，但聽從他們命令的司機或嚮導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

        一車四人大約付了一千兩百埃鎊的費用，透過掮客的安排我們前往埃及西部的黑白沙漠，來迎接我們的是忠厚老實的阿拉夫。阿拉夫有害羞的眼神、濃密的落腮鬍，開著一台載滿露營裝備的四輪驅動吉普車，他伸出粗糙又厚實的大手與我們用力地握了握，可以感覺到裡頭佈滿硬繭；這趟沙漠之旅他除了是司機外，還兼嚮導與解說，並且料理三餐。晚間白色沙漠在月光下透露著銀灰光芒，狐狸在暗中觀看我們、在沙子上留下長串的腳印，阿拉夫打著羊皮鼓在滿天星斗下唱著悠遠的歌曲。

「阿拉夫，你很熟悉這片沙漠嗎？」他唱完歌後我問他。

「熟呀，我一輩子都在這裡。」

「你的車是怎麼買來的？」

「那不是我的車，是掮客的。」

「這個工作收入不錯吧？看你什麼都要做，很辛苦呢。」我想到付給搧客的一千兩百埃鎊。

「像這樣的行程搧客總共給我三十埃鎊。」

        我傻眼了，有沒有聽錯？？

        埃及令我印象深刻的除了金字塔及不可思議的建築壁畫、和約旦一樣，仍舊是那驚人的貧富差距。


埃及白色沙漠。


沙漠之狐遊走於天地之間。


在沙漠中以天地為帳的床。


我們在埃及黑白沙漠的司機、嚮導兼廚師阿拉夫。


        作為觀光旅遊興盛的國家，埃及及約旦有機會大賺觀光財，但這僅為少部分的人，如旅行社老闆、導遊、掮客、飯店等，大部份的人務農、生活困苦且識字率很低，完全無法分享觀光發展所帶來的好處，以埃及而言，一半以上的人民日薪平均不到兩美元。排除文盲不說，就算大學畢業，高居不下的失業率也使得年輕人懷才不遇，常在街頭無所事事，這股不滿的情緒早已醞釀多時，於是一股腦的如火山爆發出來。

        於中東旅行時，常有人勸我放棄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但深深的覺得，世界的危險來自於政客與既得利益者間的爾虞我詐，而非平民老百姓的一般生活，但可悲的是，人民生活卻又被掌控在這些人手中。茉莉花已經在中東處處開花，但改變是否為人民所期待又是別話；如果政客們都能以愛的真諦：「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對待人民，相信中東茉莉花能開出芬芳美麗滿枝芽的花朵。


**本文刊登於四月號宇宙光雜誌旅者筆記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