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7日 星期五

叢林裡的倒數計時

在臉書上看到朋友拍人潮洶湧的台北101跨年煙火,腦袋浮現的卻是這幅畫面:一個沒有電的原始部落、一隻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又好奇的黑狗、幾個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圍著柴火輕輕唱著歌,抬頭仰望著灑滿天空的星辰。

聖誕節後,我和先生背著大背包跳上了從曼谷出發的臥鋪火車,一路搖搖晃晃的朝北部出發,這趟火車行風塵僕僕,全身沾滿了車廂的鐵鏽味與臥舖枕頭的洗衣粉味,最後終在十七個小時後抵達了泰北大城「清邁」。

清邁綿延的山林中有一大片蔥鬱的原始叢林與豐富的自然生態,山區的清靜與閒適早令我嚮往,在民宿研究了幾個當地的健行行程,最後選擇一個人煙稀少的區域,也故意的選在跨年的那天遁入山中,得以遠離人群、獨享泰國森林的懷抱。


泰國清邁的原始森林

泰國北部天然資源豐富,森林中常有許多瀑布。


我們參加的是兩天一夜的行程,同行的還有兩位英國男生、兩位德國女生、一對新婚的義大利夫妻、一位香港人及嚮導山姆。山姆是一位居住在泰國的緬甸人,這趟山旅的行程就是要翻山越嶺的走到他深山裡的村落過夜後返回,認真又正經的他偶爾會講一些冷笑話,也像本翻譯機,甚麼語言都會說一些。山姆叮嚀著大家要買些飲用水,兩個英國男生大衛與貝肯卻買了泰國威士忌與啤酒。「今天要跨年耶!大家一定要喝酒慶祝的呀!」他倆嘻嘻哈哈的說。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駛入了山區,空氣的溫度開始下降,在登山口打包好後,一夥人便隨山姆進入森林。我們經過瀑布、河岸並深入森林中行走,在一座又一座的山中上下起伏,滿地的褐色落葉撲滿了山徑,踩在上面發出清脆響亮的歌曲;樹梢上不時傳來鳥兒的音符,還有隱隱約約的蟲鳴;偶爾經過幾個獵人的高腳屋、一座座巨大無比的白蟻丘、還有一群正泡在泥巴裡做日光浴的水牛。


一路上上下下且路徑複雜,沒有嚮導很容易迷路。
有時候須通過獨木橋。
半路遇到採芋頭的少數民族


一路上,大夥說說笑笑,跟著山姆看植物、找昆蟲,雖然山路陡上又陡下、有時還需要橫渡小溪卻一點都不覺得苦,只是烈日灼身非常炎熱、恨不得泡在水裡。「各位,快到了!再翻過那個村莊就到啦!」順著山姆的手,我們看到了與世隔絕的木頭小房子,不由得發出「哇!」的一聲。黑色木造小房子沿著山坡而建,縷縷輕煙縹緲,與世無爭的氛圍,彷彿是桃花源般的場景。

爬上最後一個陡坡之後終於抵達今晚的落腳處,「噹噹!歡迎來到我的村子!雖然很簡陋,但卻能很放鬆。」山姆興奮的說。我們要過夜的房子由木頭搭建,是東南亞常見的高腳屋,房間是一個大通鋪,外面有一個面山的大露臺;在群山之間,整個村子以最簡單的方式生活:沒有電、使用地下水,家家戶戶在高腳屋之下養著成群的雞、鵝與豬,村民們和氣的與我們打招呼,然後轉過頭繼續忙著他們生火、洗衣、煮飯等家務事。「今天很特別,由於要迎接2013年,村子裡的孩子們會唱歌給大家聽,要開趴踢囉!」山姆說畢,拿出許多氣球綁在屋子中,看起來既繽紛又熱鬧!


終於抵達山姆的村子,這是我們過夜的高腳屋。
山姆的村子沒有電,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我們在山中欣賞2012年的最後一抹夕陽後,村子就變為一片漆黑,山姆點了蠟燭後端上兩菜一飯與自種花生,這都是婦人們倚著柴火為我們預備的。之後整個村子的孩子都聚集過來,一首一首的唱著歌,他們的雙頰染上紅暈、眼睛清澈無比,像一個個小天使,所有人都沉浸在這樣單純的歌聲中。

由於是2012的最後一天,大家一致決定要一起跨年,但真沒想到沒電的日子時間竟可以流動的那麼緩慢,玩了大半天的遊戲、唱歌唱到失聲、聊到沒話聊,看看手錶竟然才九點鐘,這時候香港人傑夫說:「我累了,大家晚安。」然後瞬間飄走,義大利夫妻也在半小時後說:「我們先走一步囉,大家新年快樂!」怎麼會這樣?跨年不是應該熱熱鬧鬧的嗎?

原來是想要徹夜狂歡,卻沒想到安靜純樸的氣息反倒淹過了我們的心;除了在暗夜中偷看的小黑狗、蟲子的低語,整個村子都是靜悄悄的。清邁山區的風帶著涼意令人想眠,山姆把營火燒得更烈、和我們聊天,怕我們睡著。

「山姆,你有幾個小孩?」貝肯問。
「三個!」山姆說。
「你的家這麼深山,應該不能常回家,你怎麼忍受呀?」德國女孩蓉雅問。
「我喜歡我的工作,我也愛我的家人,所以我很努力的工作,我對這一切感到很滿足。」山姆笑著說。
「嗯,一起唱歌吧。」蓉雅說。

我和老公背靠著背,看著天空如碎鑽般的星星,大家沉醉在這股輕柔沉靜氛圍中,這時候忽然覺得跨不跨年好像一點都不重要了。2013年來臨時,大夥兒互相擁抱、互道新年快樂,然後很有默契的在十分鐘內通通上床躺平,連酒都忘了喝;跨年這玩意兒,好像是城市人才會在意的事情,在叢林中,每天都一樣、都要很知足努力的過,不管是昨天、今天還是明天。

天亮了,婦人們又燒柴來幫我們預備早餐,2013年的第一天與前一天並沒有不同,人們一樣按著規律的自然規則作息。我回味著山姆說的:「我很滿足。」真覺得他是個富足的人,在這個時間緩慢卻規律的叢林部落中,我看到上帝的預備,也更加珍惜上帝賜給我的一切。


村子裡的孩子唱歌給我們聽。
晚上吃「燭光晚餐」。
我與我的健行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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